蘭城舊事話九芎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撰文/走讀志工 謝常玲

龜山島的孩子

明明是過了立冬近小雪，太陽竟像是不願退下的舞台女伶，挺腰弄姿地霸佔藍天。11月25日金車走讀，我們來到宜蘭，在火車站等候金車走讀的老朋友與新朋友前，一個庄跤囝仔和一個古早式文青迎面走來。哇！今天的導讀老師好”笑連”(台)，瀰漫著濃濃的公視文學青年風。

方子維老師，礁溪音樂米社長、宜蘭南北館市場導覽人，文化部青年村落得獎主，一開場就帶給金車走讀之友耳目一新的感覺：竹紗配西裝褲，進香帽配黃膠拖鞋，「這是阿公年輕時最帥的打扮」。子維老師介紹自己、介紹宜蘭、介紹一塊他朝夕相處卻不能帶來的礁溪的稻田，這位年輕農夫，讓我們感受到新生命回到老家鄉的動力。

宜蘭舊城是全台灣最小的舊城，宜蘭101公里的海岸線，龜山島之於宜蘭人，如同中央山脈之於原住民，是母親的意象。常來宜蘭的人，最常到幾米公園取景、照相，殊不知出了宜蘭車站不必每次都向左走找幾米公園，向右走，也有好風景---宜蘭行口。這棟穀倉式建築，映照了當年滿產水稻的宜蘭，稻米存放在這行口，等待火車運送到各地。2004年變成歷史建物，宜蘭縣政府釋放出來作為創新的觀光、文化展演空間，2018/11/24，「舊書櫃」在縣政府重新規劃空間後再次營運，小莊店長夫婦跟子維老師一樣是返鄉青年，提供在地創作者一個發聲平台。

1919年宜蘭火車開通後，日人一貫地先從都市規劃做起，直挺挺地開了條光復路，瞬時將傳統市場一分為二---北館市場與南館市場。北館市場當年多是供應高級魚蝦、肉品與蔬果、雜貨給日籍仕紳，南館市場則相較起來多半是台灣人張羅一家大小伙食的市集。

老師印象中的宜蘭小日子是怎麼過的呢? 『宜蘭在地有三個小吃，你們知道是什麼嗎?』經過北館一間正在收攤的傳統點心鋪，老師回憶起在地宜蘭美食：『糟餅、肝花與糕渣』。

忽然一轉角，眼見一位老嬤師傅安穩坐在攤後方，手裡不間斷滾動搓揉著乾粉麵糰，山櫻花粉色搶眼，小桌板上已立著幾個類似玩具三角錐大小的成品，老師帶頭好奇地問，原來這叫『文頭』(台語發音，不確定漢字是否這樣寫)，屬喪禮用品，喪家依往生者子嗣採購，兒子、女兒、長孫的文頭雕法各不相同，供在桌前，以示家族人丁興旺，不論子嗣在世與否，文頭照擺。聽起來，好像是在這一世的業績結帳，這輩子來創造了多少人口業績，回去老家前結清計算功德。

繼續在北館市場裡走逛，我們在鴨賞名產攤上聽到老闆說起宜蘭鴨賞出名的緣由，泰半是因為早期宜蘭有上百條河川，水質沒汙染，養鴨人家多，盛況一時，現在沒有那麼多河川與養鴨戶了，外面的鴨肉混進來的也多。正豐百貨行裡，85歲老闆打扮乾淨整齊，用日語背出九九乘法表，獲得熱烈掌聲。

離開北館市場，一行人走過武營街，號稱的「打鐵街」，磨刀店裡充滿各種的灰黑層次，門口吊著10來支厚重菜刀，個個像武士不怕身經百戰。畢竟這裡離菜市場不遠，賣生食、煮食的店家都需要處理食材，刀子就像警察的槍、魔術師的百寶箱，不隨時來把銳利、耐用的刀子，怎麼討生活?

不遠處，老師手指的地方是軍營眷村，早期從軍營退下來的槍炮鋼鐵正好供應打鐵街，所以說，住什麼人、做什麼生意，就跟藏寶圖一樣，關關相扣。

走到城隍街，抬頭一見是家家店面有個特製的「蘭城百工街」，這條街上有做紙人的紙藝店、棺材店，最後我們來到城隍廟。一踏入城隍廟，老師引導我們看一塊活動石板。人說單腳站在這塊石板上，如果沒有晃動跌倒，表示是心地善良清白無罪的人。如果有晃動，那就快向城隍爺請罪，從今以後洗心革面做個好人。舉頭一望，也可望見一個大算盤，泰半也是要總結這一世的功德業障，畢竟城隍爺的管轄業務就是入死審生。

沿著安靜的宜蘭街道，我們走著走著來到了最後的藝文老街『碧霞街』。進入碧霞街，左邊是岳王廟，右邊是一排老矮房，先看到『Stay旅人書店』，書店裡除了書，更有手作小包、陶杯、明信片等愛不釋手的好東西。子維老師說，這裡的老闆們都是回鄉青年，樂於為宜蘭耕耘新的生活風景。幾步之遙的『鳴草咖啡』，老闆將部分所得投入植樹造林計畫，畢竟宜蘭羅東曾是靠太平山養育出來的。

大夥坐在楊士芳紀念林園前回答老師的問題。

『宜蘭四座城門是哪四座？』

『平安順興！震平門、兌安門、離順門、坎興門….』

岳王廟後面的草地，楊士芳紀念林園的石階與大樹，記憶著宜蘭城裡的日落黃昏，那時的青年挺身為國犧牲了，留下來的百姓在平安順興城內生養一代又一代，這一代的孩子回來了，回來撫摸家鄉的巷巷弄弄，不眷戀澳洲的陽光、台北的時尚，當宜蘭還想在下一個十年擦亮『平安順興』這城門精神時，這些孩子隨時捲起衣袖，縱身投入。龜山島的孩子平安回來生活了，順興的生活計畫，每一天、每一天地堅持著。